在运行近3年时间后，衢州市人民医院宁养院近日正式停止服务。这是一支免费上门为贫困的癌症晚期患者提供镇痛治疗、护理指导、心理辅导、生命伦理等安宁疗护的医疗团队，曾陪伴200余名癌症晚期患者走完了生命最后的旅程。

　　“我们只想让更多患者得到生命应有的尊严。”宁养院负责人赵红建医生始终不解，为什么这场公益性的临终关怀事业却无法走得更久、更远一点。

　　“患者与家属都需要关怀”

　　临终关怀，是对治愈性治疗无反应的疾病终末期或老年患者，以控制疼痛及有关症状为重点，在临终前提供身体、心理、精神等方面的照料和人文关怀服务，帮助患者安详、有尊严地离世。因此，宁养院为患者提供的治疗与普通医院概念不同：并不以治愈疾病为目标。“癌症也许无法治愈，但痛苦可以减轻。”赵红建说。

　　老杨在两年前患上食道癌，胃镜、化疗、吞咽带来疼痛，无法正常饮食，令他消瘦无比，一米七的个头只剩下40公斤。去年，家人为他联系上宁养院，开始接受居家医疗服务。

　　老杨家中客厅和床头都摆着“小馒头”零食，因为“在嘴里抿抿就化了”，是他现在几乎唯一能吃的零食。张乐乐摄

　　“为患者减轻痛苦是最主要目的。由于老杨已经无法吞服药物，所以我们为他换成了贴剂治疗，缓解痛症。”赵红建一边观察着贴剂位置，一边询问老杨近日身体状况：“这几天排便还好吗？偶尔起来走走，有助于消化排便，对精神也好。”

　　除了患者的身体情况，患者家属也是宁养院的关心对象。“许多家属在长期照料患者的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宁养院社工吴飞翔说，如何让家属接受亲人终将离世的现实，是一项艰巨但必须完成的任务。

　　王成根的妻子阿梅在4年前患上肺癌。他听说一种专吃树心的幼虫有助于恢复身体，但价格极高，要近100元才能买到一条。因看病求医，家中积蓄所剩无几的王成根带着妻子从衢州城里搬到农村，租下几亩地，自己种树养虫。

　　“她最近爆发痛的发作频率怎么样？目前药量还能够抑制吗？”这是赵红建每次见到王成根最关心的问题。爆发痛是癌症患者常见的一种痛症，发作快、痛感剧烈，对患者的日常生活、精神、睡眠等多方面都是严重的打击。当得知阿梅最近经常半夜痛醒，赵红建当场下了医嘱：把止痛药剂量从30增加到40毫克。

　　“止痛药的剂量突然增加，是患者身体状况恶化的一个信号。”赵红建告诉记者，在宁养院工作人员一次次的宽慰和劝导下，王成根正在逐渐接受妻子病情不容乐观的现实。“其实他也明白，虫子不可能治愈癌症。但这是他的坚持。”

　　宁养院的现实之困

　　2017年9月23日，衢州市人民医院宁养院由李嘉诚基金会捐资成立，成为全国第38家、浙江省首家宁养院。

　　这支由2名医生、2名护师、1名社工、1名文员及1名司机组成的7人团队，走遍柯城、衢江等50多个乡村，为贫困的癌症晚期患者提供免费居家安宁疗护，同时开展临终关怀知识的宣传教育、哀伤辅导、咨询服务。

　　据悉，李嘉诚基金会根据宁养院的运作情况，每年向医院捐资120-140万元作为宁养院治疗经费，而医院负责提供人员、场所、医疗技术及成员的工资福利等配套支持。

　　赵红建将服务治疗的时间争取到了今年5月31日。他说：“虽然不再接收新的病人，但是对于最后这43位患者，要尽到责任。”

　　临终关怀出路何在

　　宁养院项目免费上门提供医疗服务的模式，既分担了家庭对患者的临终护理责任，同时避免了因家属坚持对重症病人进行续命治疗，而造成的病床位等医疗资源浪费。但从现实来看，临终关怀的推广依然举步维艰。

　　“对于患者和家属来说，临终关怀要求明确放弃治愈性治疗，以安详地走完人生为目标，这对传统文化观念来说是巨大的冲击。在医疗队伍供给方面，临终关怀需要的是全科医生，而国内全科医生的教育培训未成规模，建立专业队伍异常艰难。”杭州市民政局副局长王新宇说，社会尚未形成共识，养老、医保制度等政策法规支持不足，都是现阶段临终关怀事业面临的诸多限制。

　　目前我国提供临终关怀服务的主要以医疗机构和养老机构为主，但工作机制尚不完善，公益性的投入难以带来经济效益，这对医院来说是难以长期承受的。因此，停止临终关怀项目，成了许多医院“无奈的选择”。去年12月31日，由于诸多原因，衢州市人民医院宁养院项目宣告中止，项目组决定对剩余43位患者服务至5月31日。

　　“我国临终关怀尚处于起步阶段，如何让全社会接受临终关怀理念，需要更多的人冲破传统医疗观念的束缚。目前，社会上有不少爱心人士、社会组织在推动，但这远远不够。”王新宇说，“安宁疗护需要作为一项事业纳入公共政策，得到相应规范、扶持、推广，在全社会形成共识，才能获得长远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