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照顾老人的护工面临老龄化窘境：他们老去时将由谁来护理

病房里，46岁的黄芳正在照顾74岁的刘阿姨。

早晨五六点，护工黄芳就要开始工作了。要帮助老人起床、洗漱、上厕所、换衣，再去餐厅买好饭，给老人喂饭、喂药……做诸如此类细密琐碎的事项。

护工“老龄化”背后的原因是招工难

黄芳今年46岁，来自商洛镇安，原本在老家一所学校的餐厅工作，主要负责打饭、洗碗，去年因为年龄较大，餐厅将她辞退了。为了求职，她来到西安，入职蓝馨护理，在医院做起了护工。这一年中，她的住所是不断变换的医院病房，白天靠着病床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到了晚上，从病房的柜子底拖出一块地垫，靠着病房角落铺开，再简单铺上床单，就是她睡觉的地方。

近日，记者在陕西省人民医院老年病院的病房见到了黄芳，刘阿姨是她目前正在照顾的老人。刘阿姨今年74岁了，因为心脏不好，还患有眩晕症，医院要求刘阿姨住院期间必须有人陪护。可老人的儿女也都50多岁了，家里还有孙子辈要照顾，实在抽不开身，只能给刘阿姨请个护工。老年病院像刘阿姨这样的情况很多，蓝馨护理负责人杨印安手里握着两部手机，不停有电话进来。他告诉记者，近年来针对老年人的护工需求很大。

提到工作，黄芳用一个字形容——“苦”。她说，有的老人身体好一点还行，只需照看着老人打点滴，带着做个检查、喊一下护士，扶着上个厕所、帮忙打个饭等。遇到身体状况差一点的，还要负责换尿不湿、擦身、穿衣，将老人抱上轮椅；夜里也要一直观察老人的身体状况，紧盯着监测仪，不时帮老人翻身等等。尽管病区有护士值夜，但通常黄芳还是会在夜里起来几次，看看老人有没有异常。“本来就睡在地上，还要起来几次更是睡不好了。”

采访时，正好刘阿姨要上厕所，黄芳一手拿起点滴瓶，一手扶着刘阿姨起床，慢慢将刘阿姨送到厕所。她的动作很麻利，但扶刘阿姨起床发力时，依然能看到她的手在抖，还喘着粗气。“年龄不饶人，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了。”黄芳说，这几年确实感觉自己身体变差了，前两年在医院查出来有肾炎。等一个病人出院了，就要歇几天，再接下一个。可尽管如此，但黄芳干活一点不含糊。她说，年轻人不愿意做护工，但自己年龄大了，很快也会有需要人照顾的一天，对于病房的老人，她更能设身处地去理解。

在西安多家医院采访时，记者发现病房里照顾老人的护工年龄普遍偏大，最年轻的也有40岁，年长的则有60岁。蓝馨护理的护工基本都是40多岁、50多岁。负责人杨印安坦言，尽管现在很多大学开设了护理专业，但大部分毕业生不会流向老年护理，尤其是简单的护工工作。“因为这个行业的特殊性，待遇不高，再加上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有代沟，年轻一点的人都不愿意从事这个工作。”护工“老龄化”背后的原因就是招工难。

“只有我们才来做这个工作。”“得挣钱啊，家里开销就靠这呢。”“工作不好找，只能干这个。”……黄芳对于自己选择护工的理由，或许也能说明护工“老龄化”的原因。她说，丈夫去世后家里没有了收入，自己也想过去做月嫂、保姆，但是顾客对年龄和工作经验的要求高。“护工是要一直住在医院病房的，干的活或脏或累，很多人不愿意干。另外医院有医护保障，护工只是做一些琐事，入行门槛稍微低一些。”和黄芳同病区的多位护工也提到，进入这一行的人大多来自农村，家庭困难，大家没有更好的选择，护工的工作能保证他们每个月都有收入。

养老护理行业的发展要让年轻人“有盼头”

如今，老龄化社会对于照护工作者的旺盛需求与这个行业的用工荒并存。支撑起我国社会养老服务体系一线工作的恰恰都是处于中老年阶段的“阿姨”。“养老行业留不住人、护工群体老龄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待遇问题，而且社会地位太低。”记者走访多家医院，不少护理机构负责人都表达了这个观点。当前的养老服务队伍存在“三低三高”的普遍特征：社会地位低、收入待遇低、学历水平低，流动性高、劳动强度高、平均年龄高。这些护理员主要是农村进城务工的女性，受教育程度较低，多数是为了家庭生计选择护工工作。

进入老龄化社会，未来，这个社会将靠谁来养老？老年护理行业该如何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加入？陕西省社科院社会热点专家王晓勇表示，养老护理行业的发展需要更多年轻人加入，要让年轻人有上升空间，“有盼头”。王晓勇建议，首先要改变社会对养老护理的刻板印象，这个工作不是简单的“端屎端尿”，而是老人的“陪伴者”“护理者”，要让养老护理人员有职业荣誉感，提升他们的社会地位。在国家层面，要设立养老护理从业人员专业岗位体系，并在教育培训、工资待遇、人才保障等多领域制定队伍建设中长期规划，为他们提供政策和制度上的保障，提高养老护理工作的社会认同度，吸引更多优秀人才进入养老护理领域。此外，应建立健全养老护理员职业技能等级认定和培训制度，完善配套的薪酬激励机制，依据职业技能等级给予相应的技能补贴，切实提高养老护理从业人员工资福利待遇。

采访中，护工黄芳说，目前养老行业更像是一种“互助型养老”，身体好点且家庭困难的中老年人去照顾生病且家庭收入可观的中老年人，困难的人有了收入也就有了养老保障。但中老年护工彼此间也常忧心忡忡地提出，当他们这批人也进入老年，没有能力请护工的时候，又该如何生活下去？

王晓勇说，选择养老护理行业的中老年人在未来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经济来源，没有能力支付养老费用。因为这部分人大多来自农村，除了家庭成员的照护，政府也可以适度提高农村养老金数额。相关部门要切实健全农村养老体系，完善养老服务机构，在建设农村养老服务机构时不以商业性为首。2022年全国两会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鼓励发展农村互助式养老服务，王晓勇认为，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农村互助养老符合老年人对低成本、集体生活的需要，是未来发展的一大方向。另外，王晓勇提到，在农村老龄化问题中，“医”的问题比“养”的问题更突出，要切实提高基层医疗服务能力，提高基层医疗服务质量。

（记者 马相）